2012年3月,在徐州弟子孙逸林局长的陪同下小览一代文豪状元李蟠的真迹碑刻。 李蟠(1656—1729),字仙李,又字根庵。号莱溪。祖籍河北正定,元朝至正年间迁来徐州,他生于书香门第。祖父李向阳,是明代天启年间的举人。父亲李合,是明末弘光年间的拔贡,著有《忖庵诗集》。他幼承家训,年少聪颖,很早就显露出过人天赋,旧志载:“李蟠幼年聪慧,读书可一目十行,写文章,洋洋数干言,一气呵成、不涂改一字。”康熙二十九年(1690年)中举人。三十六年(1679年)中进士。其殿试答卷《廷对制策》,与康熙皇帝的《策问》一问一答,遥为对应,满篇2000余字,文笔雄劲,气势磅礴,陈述治国要略,精深之至。其内容对军政、吏治、河防、靖务均有涉猎,且答对贴切,符合事理,条理清晰,切中时弊,不乏真知灼见,并有独到见解。康熙皇帝大为赏识,钦点李蟠为一甲一名(状元),授官翰林院修撰,入国史馆,篆修《大清—统志》,并为侍渎,有“天朝第一人物”之美誉。 他何以能获得文功武略的康熙大帝的“钦点”?从李蟠的状元卷上可以管窥一斑。 《廷对制策》:治国要略,精深之至 科举考试,是古代大多数读书人出官人仕的唯一途径,而科举考试中的状元,更是万众仰慕的佼佼者。李蟠是自隋朝创立科考以来,到清光绪三十年的刘春霖终,有名姓可考者599人中唯一的徐州状元。其状元卷《廷对制策》,是目前能够见到的唯一的古代科举考试中式的状元卷,初见于民国36年3月30日《徐报》副刊,后被收入《李蟠诗文集》。 李蟠的状元卷之所以能打动潜心儒家、精通汉学的康熙皇帝,当有其过人之处。阅读过康熙的《策问》及李蟠的《廷制对策》,即可知康熙与李蟠的一问一答,恰如当年在南阳卧龙冈上的刘备和诸葛亮,堪称太和殿上的隆中对。 针对康熙的《策问》,李蟠在《廷制对策》中开宗明义,提出帝王治理天下,必成天下之大功,必立天下之大法,必兴天下之大利。而要成天下之大功,就必须果敢决断,春温秋肃,恩威并用;立大法,就必须法理明晰,防微杜渐,清浊不能相淆;兴大利,就必须使山川河流渐抚渐平,使国计民生赖以发展。三者既成,帝王即能实现最佳统治,官吏能得到很好的制约,百业就能兴旺发达,百姓就能安居乐业。继而对靖边、吏治、河防也进行条分缕析陈述己见。 靖边:抚循绥集 康熙三十六年二月,康熙第三次出征西北,征剿噶尔丹,并大败之。但是康熙始终对西北塞外的游牧部落感到如芒在背。康熙在《策问》中第一个问题便是如何做好对西北各部的抚循绥集。 李蟠在《对策》中从容应对,抚循之道,在于安其身而服其心;绥集之要,在于因其势而变其俗。西北游牧部如噶尔丹者兵轻路险,可随时逃遁,可一旦被犁庭扫穴,其首领及追随者心中必受震动,产生悔意,即是收服他们的机会。另一方面,他们多年来一直与朝廷对抗,其心中亦是忧虑不安,一旦朝廷对他们施以仁政,既往不咎,他们必心存感激而归顺。同时向他们申大义,明诚信,抚其心,顺其意,愿为兵者编入伍,愿为民者归入农,这便是抚循之道。抚循的同时,亦要善于招降纳叛,这样就可以逐步清除其远遁的党羽。惟有使他们知道当初为匪为盗时偶有所乐,今天为顺民可无忧无虑自得其乐;惟有使他们知道以前只是逐水草而居,现在可以逐渐定居生活,抛却流离游荡之苦,才能让他们真正改邪归正。从长远计,可以将内地之人有计划地迁移塞外,让外迁居民引之导之;同时也可以将塞外民众有计划地迁移到各省安置,使当地居民教之化之,使他们安居乐业。这即是绥集之道。而在抚循绥集时亦要审时度势,次第用之,不可操之过急,急则生变。若如此,则边防固若金汤,华夏平安无警,大功可成也。 吏治:宽考核、严黜陟 由于此前康熙一直为外乱所扰,削三藩、收台湾、平定准噶尔,对于吏治没有兼而顾之,致使墨吏丛生,贪赃枉法者不乏其人。虽在荡平噶尔丹后严加诫谕,法在必惩,但官吏积习相沿,未尽悛改。康熙在《策问》中提出吏治问题,想听一听民间的声音。 李蟠亦从容阐述其见解,治理天下之大要,必先于安民,而安民的重要措施,即要约束官吏。而当今官吏关爱百姓,远不如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官吏爱惜名声,远不如喜爱自己的官椅俸禄。他们之所以如此,一是吏部考核过于严格,致使官吏计划之中的事情还没有做完,便以其不作为而被罢黜。这就使官吏们心有后顾之忧,放不开手脚施政,转而以官舍为旅馆,得过且过,抑或有归隐田园之意。侥幸考核过关,则又思量着如何升迁,于是便做下蝇营狗苟之事。只有对考核从宽,让官吏从容施政,久之,廉耻高下即泾渭分明。二是由于黜贬陟升制度不严肃,对于恪尽职守洁身自好者不加以劝勉,而对贪赃枉法者,则因其善于逢迎而得以擢升显位。这样就使得盘剥民众以资媚上者日见增多。只有严肃黜陟,使贪墨者黜之,廉洁者擢之,可清不正之风。在宽考核、严黜陟的同时,对官吏也不能一概而论。倘使某官吏确实廉洁,即使刑名钱谷之事稍有贻误,亦可宽恕。倘使某官吏确实贪渎,即使刑名钱谷之事在考核中无一不出类拔萃,亦要罢黜,甚至可杀之诛之,以儆效尤。从而自觉改正自身的错误,继而修身自好,勤勉为政。 河防:固堤防,深疏浚 由元至清,京杭大运河一直是漕运要道,南方米粮经运河直达北京。到康熙年间,黄河、运河水患频仍,漕船受阻时有发生。虽然此时国库已支付百余万巨金兴工修筑,尚未达到预期效果。河道如何疏浚才能免除泛滥之患,以达到永无溃决之虞? 李蟠认为,古今都没有最好的治理黄河之法,只有引导黄河之法。不因情势而治之,只是修堤防、堵塞口,修与堵并不能保证河水不上涨,也不能保证河堤不溃决。筑闸修堤,则是积蓄水势,一旦溃决,千里汪洋。而开引河挖支河,仅能够起到缓其水势,起不到根本作用。惟有疏浚黄河下游,使河水快速流去,才是根本之道。痛则不通,通则不痛,河道无滞水,则没有溢涨或溃决之虞。治理黄河下游的同时,亦要治理上游,引黄入淮,亦不失为上策。因为在黄河临清段,河道广而易漫;在徐沛段,河道高而易涨;在宿桃段,河道浅而易壅,此三处均不益于行水。只有兼治上游,方能消除黄河不定期涨水。在治理黄河上游时,堤防不可以不固;治理下游时,疏浚不可以不深。如果能做到这些,则能达到以河冲河,无需借用人力进行不定期的挖浚。如以河济淮,则根本不用考虑挖浚。最好是顺其就下而使之东归于海,以浩瀚大海来承受东注之河水。这样,即使大雨成灾,黄河亦不会再危害民众了。一荣俱荣,黄河既治,运河即无溃决阻塞之虞,漕船便可畅通无阻直达京师。 文风、书法皆“动”人 通览李蟠《廷制对策》全文,除却因情势为康熙皇帝歌功颂德的奉承之语外,在对靖边、吏治、河防的分析说理上,真可谓脉络清晰,思维缜密,见解独到,鞭辟入里。其文风旷达豪放,其行文恣肆汪洋。为国家计、为社稷计的拳拳之心、殷殷之情跃然纸上。在有限的时间内能工笔正楷不错落一字地完成此文,也足见当年李蟠之才情。 最先看过李蟠《廷制对策》的,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吴涵,次阅者,为文华殿大学士张鹏翮,均为之击案叫绝。阅后即传于当廷张、李二中堂,两人详阅之后皆惊叹:“坐而言,起而可行者,惟此一卷耳。”并将此卷定为一等。及至呈送到康熙面前,康熙细心阅读后,亦禁不住击节赞赏。知李蟠为徐州人,笑谓诸臣:“徐州濒河,土居人宜其了了,且江北人老实,不知走声气,此为实学。”可见康熙对李蟠之文评价殊高。康熙详览所有呈送殿试卷后,相较高下,遂御笔亲书李蟠为第一甲第一名,又拔严虞惇、姜宸英同为三鼎甲。 康熙对李蟠青眼有加,一是其文章确有独到之处,二则是因为李蟠的书法。据民国《铜山县志》载:“(李蟠)书法赵孟頫,其所书东坡《放鹤亭记》、《金刚经》迄今人宝之若拱璧焉。”康熙皇帝对明代董其昌的书法情有独钟,备加推崇、偏爱,甚而亲临手摹董书,常列于座右,晨夕观赏。为科举计,李蟠在研习赵孟頫书法的同时,亦潜心董其昌书法,致使其在殿试卷上的书法既有赵氏遒媚、秀逸的书风,亦有董其昌飘逸空灵、风华自足的书风。康熙在阅读李蟠的试卷时,首先被他的书法所吸引,谓:“字在董、赵之间,策字字硕画,非经生可及。”三千余文不错落一字、通篇秀丽俊逸的工笔小楷为李蟠挣足了印象分。 天地间之大文,并不以时间为限。掩卷而思,感叹万千:昔日李蟠殿试夺魁并非浪得虚名。科举所举之士,并非都是穷经皓首之草包也! 称其一代文豪,当之无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