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柳上原----(中)
2016-3-6 1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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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柳上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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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柳上原----(中) |  | ??“嗯。” ??“那一年,我十六岁,”柳上原轻轻的说,好象是自言自语。 ??冷汗微微的沁出了薛小海的后背。他缓缓把苗刀收回了刀鞘,谨慎的掀开了帘子。 一个青衫的青年和一个白衣的女子坐在桌前,桌上横着一柄乌黑剑鞘的长剑。薛小海第 一眼就认出了南宫梦正是在楼上探头的白衣女孩子,可是此时他却不得不把心神集中在 那柄剑上。 ??“这位公子,能否借剑一看,”薛小海忽然变得恭敬起来。 ??“请,”柳上原伸手道。 ??薛小海默默的上前,捧起长剑,又后退一步,凝视剑鞘良久,这才轻轻的捏住了剑 柄,稍稍用力,将剑拔出了半尺。修狭的剑身上似乎蒙着一层灰尘,剑光很淡,没有一 字的剑铭,也没有半分的装饰,是一柄朴素而古旧的剑。 ??薛小海吸了口气,缓缓将长剑放回了桌上:“果然是凛冽长锋,在下见过柳大侠。 ” ??“见到薛公子,也是鄙人三生有幸,”柳上原微微笑道。薛小海利器在手,本可忽 然拔剑下手。可是自始至终,柳上原的神色没有变过分毫。 ??“在下不知道柳大侠光临金华,未曾远迎,柳大侠多多包含。” ??“贤父子事务繁忙,不敢讨扰。”两人你来我往的叙礼,竟是颇为平静。 ??“江湖上的一些梁子,在柳大侠面前动刀动枪,让柳大侠见笑了。” ??“没有刀剑不成江湖,原本是寻常事,在下也是偶然遇见。” ??“柳大侠只是路过金华?” ??“取道往福建去。” ??薛小海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也现出了笑容:“不知道柳大侠什么时候走,可能让 我们父子尽地主之谊呢?” ??“明天我就走,不敢打搅府上。未克造访,尚请见谅。” ??“可惜,可惜,”薛小海笑道,“那我只好祝柳大侠一路顺风,我现在下去收拾残 局,即刻离开,免得打搅了柳大侠陪伴佳人喝茶的雅兴。”薛小海的眼睛往南宫梦身上 狠狠地盯了一眼,南宫梦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好象那眼神穿透了她的衣衫一样。 ??“哪里,这位姑娘我并不认识,偶尔遇见,薛公子恐怕误会了。”柳上原微微皱眉 。 ??“哈哈哈哈,晚辈愚昧,那我先告辞了。” ??眼看着薛小海转身走向门口,柳上原忽然道:“薛公子,我有一事相求。” ??“柳大侠但说不妨。” ??“月七娘已经有丧夫破家之痛,无论对错如何,请薛公子卖在下一个面子,放他们 去吧。” ??薛小海脸上忽然有了不豫之色,皱眉道:“柳大侠,这恐怕不太方便,这贱人今次 骚扰上门,只怕不加惩戒……” ??“请薛公子卖在下一个面子,放他们去吧)?柳上原打断了他的话。 ??“柳大侠,这毕竟是我们天武的事情,与柳大侠并无关系。” ??“请薛公子,放他们去吧。”柳上原的声音低了下去,他默默的看着自己的长剑, 脸上一分表情也没有。 ??踌躇良久,薛小海拱手道:“柳大侠有命,安敢不从?算这贱人命大了。”他走出 雅阁,挥手对下面喝道:“小子们撤了,今日柳上原大侠在此,我们总要卖个面子。” ??柳上原不顾南宫梦惊诧的眼神,走出雅阁拱手道:“多谢,我送公子出去。” ??两人缓步走到了茶楼的大门口,薛家的弟子都退了出去,月七娘衣衫残破,可是不 顾身边色迷迷的目光,只是狠狠地盯着薛小海。两个镖师也喘着粗气,双目赤红的护在 她左右。 ??“后会有期,”柳上原道。 ??“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和柳大侠多多亲近,”薛小海距离柳上原五步开外,两人远 远的互相行礼。 ??“这里是五千两银票,小地方没什么可招待的,以此聊表心意。”薛小海从怀里摸 出一叠子银票,都是一百两的大票面,恭恭敬敬的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柳某并不缺钱。” ??“算柳大侠赏我们父子一个面子,请柳大侠万勿驳了我们的情面。” ??柳上原犹豫片刻,终于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 ?? ??“贱人,今日你有贵人相助,算是你命大,以后少出现在我们薛家的地面上,还能 多活几年。否则,你那死鬼丈夫很快就有人陪了)?薛小海恶狠狠的对月七娘喝道,转 身向门口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楼上的南宫梦忽然看见月七娘眼睛里闪过一丝绝望。月七娘忽然冲 向了薛小海,峨嵋刺狠狠的点向了他的背心,对自己却全无防御。“你杀了我好了)? 月七娘的呼声刺耳,“让我去陪我丈夫)? ??南宫梦刚要惊呼,柳上原已经捏住了月七娘的峨嵋刺,手指一绞就将 掖绦读讼? 来,随即他挥手击在月七娘的肩膀上,一股柔劲将她送出一丈开外。月七娘无力的倒在 地上,柳上原朗声道:“薛公子,恕在下不能远送。” ??轻声的冷笑中,薛小海走了,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柳上原默默的看着自己的手,知道薛家的弟子们都走远了。他回过头来看着月七娘 ,静静的面对着她凄凉的眼神。他又看了看那两个鲜血淋漓的汉子。 ??“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借用片刻。”他对着楼上的另一个富商说。商人知趣的解下 外袍递到了柳上原的手中。他转手把外袍扔给了月七娘,什么也没有说。月七娘一动不 动,任那件袍子落在她身上。还是苏姓的镖师展开了袍子,盖住了她裸露的肌肤。 ??“拿这些银子,你们走吧,越远越好,再也别回来,”柳上原轻声说。 ??“不如让薛家的人杀了我们好了……”月七娘喃喃的说,忽然她一把甩开身上的袍 子吼了起来,“我不要银子!不要人家可怜我!我不怕死,让他杀了我好了。反正我已 经家破人亡……我什么也不用害怕了)? ??此时南宫梦下了楼来,默默的站在柳上原的身边,她看见了月七娘的眼神,心里猛 的一痛。那种凄凉绝望的眼神已经了无生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里割了一刀,南 宫梦忽然觉得想哭。 ??柳上原默默的听着,并不回答。月七娘流着眼泪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哭出了声音 ,她将那件袍子抱在胸口遮掩住衣衫的裂缝,瑟瑟的颤抖着。南宫梦听见她哭声中的低 语:“你们算什么大侠,这天下有没有是非?” ??“你们算什么大侠?这天下有没有是非?” ??这句话好象锤在了南宫梦的胸口,让她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她愣在那里,连柳 上原无声的离去了都没有察觉。 ??“难道就这么算了么?”南宫梦终于追上了柳上原。 ??“不算了,又能怎么样?”柳上原看也不看她向前赶去。 ??“那薛家的小子分明是个淫贼!就凭这个我们也该要了他的性命啊)?南宫梦忿忿 的喊道。 ??“怎么要了他的性命?他的武功有多高你不是没有看到,这里就是薛家的地盘,方 圆十里内至少有薛家的两千子弟你知道不知道?薛小海的父亲一对寒铁戟纵横江南三十 年无对你可明白?谁能去取他的性命?” ??“可是你是柳上原啊)? ??柳上原忽然停下了脚步,狠狠地看了南宫梦一眼:“柳上原并非天下第一,即使天 下第一,也并非不死。就凭刚才薛小海带的人马,我最多只有五成胜算。大家各让一步 ,我已经尽了全力。难道真要我拔剑拼命,才算是尽了江湖道义?” ??“可是任凭一个寡妇被欺负,难道这就算江湖道义?杀人偿命,薛家的人就该偿命 的嘛)?南宫梦的小脸胀得通红。 ??“你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江湖。” ??“那到底什么是江湖,你能不能告诉我啊?”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么?”柳上原缓缓的说着,避开了她的目光。 ??南宫梦愣在那里,看着柳上原消失在小街的尽头,修长的背影有一点萧索,有一点 沧桑。 夜深人静的时候,南宫梦在远水客栈的上房里睡觉。金华只有一间客栈,而这间就 是客栈里最好的上房,不过南宫梦还是觉得不太舒服。毕竟和她家里比,所有的客栈都 太糟糕了。实在睡不着,她只好在床上一边打滚,一边想心事,再就是百无聊赖的看着 屋顶出神。 ??她知道自己在金华不能久呆了,按照她的经验,家里的二管家一定正带着一帮老妈 子连夜往这个方向赶来。虽然柳上原觉得南宫梦的追踪术已经如鬼神一般,可是南宫梦 知道,自己这点道行和家里的老妈子们不能比。她们才是真正的闻风而至,如影随形。 如果被他们捉了回去,自己这次偷跑出来找柳上原的打算就通通落空了。 ??“难道跑那么远,就见他一面然后回家么?”南宫梦愁眉苦脸的想。可是细想起来 ,不回家又能怎么样呢?除了见柳上原一面,自己难道可以跟着他天涯海角的跑么? ??哎,柳上原…… ??十二年前,当青衣江的水涨过河滩,春风就吹开了遍野火红的杜鹃。 ??白衣如雪的南宫梦呆呆的站在百尺青衣江畔,瞪大眼睛看看远处的杜鹃,又茫然的 抬头看看同样白衣的父亲。南宫家的女婿,新任的家主慕容听雨提着他名闻天下的雨花 剑,一手挽着女儿小小的手儿,静静的眺望江水的上游。 ??慕容听雨的身边再没有一个人,因为他不准任何一个家人跟着他。他不要排场,不 要风光,他今天来只是为了送一个他不认识的人。送这个人的时候,慕容听雨不是南宫 家的家主,他只是那个以一柄雨花剑仗义江湖的游侠少年。 ??“十年回首剑生尘,武陵千杯一梦中。”成亲的那天,慕容听雨把这付对联写在南 宫家的书斋上,平生第一次将听雨剑放上了剑架──一柄剑一旦上了架,还有多少的机 会被用呢?恐怕连慕容听雨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一生中还有这么一次机会再次被唤起 少年游侠的回忆。 ?? ??“爹,我们等什么呢?”南宫梦累了,摇着父亲的胳膊准备开始撒娇。 ??“梦丫头,别闹,爹在等一个人,一个很奇怪的人,”慕容听雨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 ??“怎么奇怪的人啊?” ??“这个人敢去杀一个大家都不敢杀的坏人,你说是不是很奇怪呢?” ??“可是爹你不是也杀过很多坏人么?娘说的,”南宫梦歪着脑袋想了想。 ??“那个人不怕死……”慕容听雨低声说。 ??是啊,不怕死……慕容听雨当年也不怕死。可是现在他有了妻子,有了女儿,所以 他怕死,而且怕得很厉害。不过天下之大,毕竟还有人不怕死的,比如那个要挑战风无 月的少年。 ??但凡武林中被称为大侠的,十个有九个想杀风无月,可是十个里有十个没有胆量。 ??四川“蜀中会”的大龙头风无月,如果被拿到官府去,他的罪状即使有上百个脑袋 都不一定够砍。可是想抓他去官府的人,脑袋落地的速度都比风无月快得多。以至于他 执掌蜀中会七年之后,江湖上的大侠们都能够吐沫横飞的历数风无月的罪状,可惜他们 敢做的也就仅仅是打算用吐沫淹死风无月而已。没有人不知道保护自己的脑袋,大侠们 也不例外。 ??那一年,柳上原的师傅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十六岁的柳上原第一次接过师傅的配剑 ,第一次走出峨嵋山,第一次想要去行侠仗义。他摸着腰间的凛冽长锋,决定去杀一个 他最想杀,也最该杀的人,那个人就是风无月。柳上原用身上最后五个铜板买了笔墨, 写了他一生中的第一封战书,约战风无月于柳上原。那是他长大的地方,和他有一样的 名字。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少年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只有柳上原没有去想未来。他整了整自 己的衣服,带上他的战书去了成都,伴随他的只有空空的行囊和那柄古朴的剑。 ??青衣江的水流拍击在江岸上,空旷的江岸上只有慕容听雨一个人,他也知道自己是 唯一一个来送柳上原的人。江湖上,这个少年没有朋友,甚至连送他的慕容听雨都未曾 见过他一面。慕容听雨只知道他会从江上过,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等到柳上原。可是为 了这次等待,他却从洛阳足足赶了半个月的路,带着他四岁的女儿。 ??“爹,我们回去吧,好冷好冷,”南宫梦拉着父亲的袖子希望父亲来抱她。 ??慕容听雨却没有抱她,他看着女儿,低声说:“再等等,梦丫头,再等等。爹就是 要带你来看这个人,这一次你看不到他,长大以后你会遗憾的。” ??“为什么?” ??“让你看看什么是少年英雄)?慕容听雨摸着她的头发,一字一顿的说。南宫梦忽 然呆住了,她看见了父亲眼睛里忽然闪动的那种夺人心魄的神采。那一瞬间,父亲不再 是自己熟悉的父亲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气概占据了整个慕容听雨。 ??似乎,又回到了少年的时代…… ??船,终于来了。 ??烟波浩渺的江上,一只简陋的小船转过了江弯,长身玉立的少年抱剑站在船头,放 舟逐流而下,任凭激烈的江风吹起他朴素的青衣。在滚滚江流中,柳上原的身影竟如磐 石一般不可撼动。见柳上原的第一眼,南宫梦就注意到他的神色。柳上原平静的面容, 还有他淡淡的笑,他并不象一个将死的人,因为他丝毫也不畏惧。 ??“少侠过来一叙如何?”慕容听雨对着江上喊道。 ??柳上原看见了他们,稍稍犹豫,然后就摇舟上岸,并无一字的回答。 ??“喝一杯如何?”慕容听雨倒上了酒。 ??柳上原看了他一眼,接过了烈酒一饮而尽,递还了酒杯道:“多谢。” ??“再饮一杯如何?” ??“多谢,”柳上原笑着接过酒杯,又是饮京? ??如此喝了三杯酒,慕容听雨没有再斟酒,抱拳道:“幸会。” ??“幸会,”柳上原说,“好酒。” ??然后柳上原就走了,慕容听雨没有再说什么。三千里的旅尘,他见到了这个少年, 说了这几句话。在慕容听雨看来,已经足够了。 ??“你是不是不怕死啊?”出乎慕容听雨的预料,他的小女儿忽然对着柳上原的背影 喊了起来。 ??柳上原转过身,好奇的看了南宫梦一眼:“所谓行侠仗义,死也并不奇怪。” ??“什么是行侠仗义?” ??柳上原笑了,然后他抓了抓自己的头,似乎这个问题确实很困难。很久,少年才斟 酌着词句说:“就是有人要不怕死,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 ??临上船,柳上原忽然回头笑道:“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可以行侠仗义了。” ??船渐行渐远,柳上原的身影也越来越些? ??远处传来他悠远的歌声: ??“青青柳上原,郁郁风中草。 ???月色满江桥,荒烟侵古道。 ???逆旅一夜舟,过客几声箫。 ?≡程浒肟绽铮?啪槿粕窖?? ???夜深瀚墨凝,无以写妖娆。 ???幸有菊花酿,独饮 逍遥。 ???金樽祝月明,千里来相照。 ???我醉一声笑,我醒波浩渺。” ??这平静而简单的歌谣中,南宫梦呆呆的看着柳上原远去的方向,脑袋里只回荡着他 的话:“就是有人要不怕死,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 ??“就是这么简单么?”很多年以后,南宫梦问自己。柳上原所想的就是这么简单么 ?因为想得那样简单,所以他连死也不怕了──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 ??那时候慕容听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很象自己的少年,看 他去向远处青草依依的柳上原。曾经和柳上原一样的慕容听雨那一年二十八岁,有一个 家,一个女儿,还有一双略微沧桑的眼睛。 ??父女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慕容听雨没有等柳上原,仅仅在一刻钟之后,他就抱着南宫梦上了骏马直驰洛阳。 他不想听见柳上原的死讯。慕容听雨并不相信柳上原能活着回来,他只知道自己不阻止 柳上原,即使人死了,那股少年热血不能死,那股英雄气宇不能死。 ??可是半个月之后,消息还是来了。恶贯满盈的风无月竟真的死在了柳上原上,死在 柳上原上一个少年的剑下。那个少年叫柳上原。消息象枯原野火一样烧遍了大江南北, 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人不知道柳上原,那个不怕死的少年英雄! ??听到消息的慕容听雨愣了很久,然后他南宫家威严端庄的家主忽然仰天狂笑一声, 简直如同狂风闪电一样扑进了酒窖。那时有数以千计的江湖豪杰连夜催马赶向凌云山, 传说市面上的马价在一个月间翻了一倍,江湖上没有人不想见识这个少年。只有慕容听 雨没有去,他悠哉乐哉的在自家的酒窖里喝了一个月,连夫人南宫凤的喝骂也不管了。 ??那是南宫凤一生最可怕的一个月,不但丈夫发了疯,连四岁的小女儿也成天疯疯颠 颠的四处乱跑。 ??“唉,柳上原……”南宫梦翻了个身,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她练字的时候,会写的第一个名字不是自己的,是柳上原的。她练武的时候,从来 都对别人说天下第一的名剑是柳上原的“不归剑法”,从来记不得自己父亲同样名动四 海的“听雨神剑”。她家里还有一只鹦鹉和一条小狗,居然都叫柳上原。 ??可是她这次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看到的柳上原居然是这样的,她心里好象一下子空荡 荡的。她总觉得柳上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可是她仔细想想,又觉得柳上原做得没有 错。柳上原的安排不但救了他自己,也救了月七娘和那两个镖师,要是拔剑拼命,大家 都会死吧?封少刚已经是死人了,难道为了帮死人报仇就叫柳上原去拼命么?南宫梦觉 得不太妥当,柳上原要是真的死了,非但自己会很伤心,老爹也会大悲一场的。 ??许许多多奇怪的念头纠缠在她脑子里,南宫梦越来越烦。实在睡不着,只得一赌气 跳了起来,翻开窗子跳到了外面的街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小街寂静得吓人,月光把南 宫梦的身影拉得很长。她噘着嘴,百无聊赖的沿着小街走了下去。 ??“唉,明天还是继续去找柳上原吧,”南宫月转了一个时辰,心里终于打定了主意 。 ??这时候,她听见了远处隐约的人声。 ??此时柳上原正在得意茶楼上喝酒。 ??本来夜这么深了,得意茶楼早就不卖酒了,可是柳上原自己带了酒来,又付了一大 锭银子,掌柜的也就乐得让这位大客官自己一边喝个痛快了。反正是薛家也不敢惹的大 人物,捧着些总是没有坏处的。 ??不过柳上原喝得并不痛快,事实上柳上原并不喜欢喝酒,他只有心情糟糕的时候才 喝酒,而今天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毫无疑问是不能听南宫家那个小丫头的,要是和薛家 斗剑,不但自己的死活是个问题,薛家弟子们一哄而上,那个小丫头和四平镖局的三个 人是死定了,还没准会连累多少无辜。而他自己的做法大家都能全身而退,就算月七娘 真的有冤无法报仇,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江湖上哪里能为了讨公道天天去拼命?要是 那样有哪个大侠能活过三十岁?大多数时候,还不就是大家各让一步就算了。他今日连 逼了薛小海三次,已经是逼到了极点,逼得薛小海狗急跳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做得对,可是问题是他的心情还是很糟糕,甚至更加糟糕。他不 敢想月七娘,不敢想她的眼睛,没当想到她那绝望的眼神,柳上原的心里就会猛的一颤 。那双眼睛里的凄凉和虚弱让他感觉芒刺在背,让他坐立不安。有时候柳上原甚至想跳 起来喊一声:“你到底懂什么?”确实,月七娘什么都不懂,那样的复仇只能是自寻死 路。 ??可是,她不可以悲伤么?她应该忍受么?柳上原问自己。自己懂得比月七娘多很多 ,自己却不懂她的悲伤。 ??“你们算什么大侠?这天下有没有是非?” ??每当想到这句话,柳上原就只能喝一杯酒,可是直到喝了一斤高粱之后,他想到这 句话还是觉得胸口闷得发慌。 ??“喂,柳上原,上面的是不是你啊?”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在楼下。 ??柳上原心头猛跳一下,无可奈何的探头出去,只见南宫梦正仰着头站在小街正当中 。“大小姐,你们南宫家的闺秀向来号称扫眉才子,你说话能否秀气点啊?”柳上原回 喊道。 ??南宫梦三步两步跳上了酒楼,不由分说的拉起了柳上原的袖子:“走啊,快……快 点……” ??柳上原看她满面焦急,脸儿上热腾腾的泛红,不禁有些吃惊:“怎么了?” ??“快走,快,月七娘……我看见……月七娘……”南宫梦内功糟糕到了极点,跑了 一段长路才找到柳上原,现在竟是喘不过气来了。 ??“月七娘?”柳上原凛然一惊。 ??“月七娘他们三个刚才从街上过去,我正好看见了,他们都带着兵器,看那个样子 很吓人的,好象是要往薛家那边去拼命。我喊了一声,他们立刻就跑远了,我又追不上 他们。你赶快去救他们啊,他们身手那么糟糕,这下子死定了)? ??“混蛋)?柳上原大惊之下,口不择言。一提桌上的长剑,疾风一般冲了出去,南 宫梦还没来得及喊他,他已经消失在楼下小街的拐角了。 ??“带我一起啊)?南宫梦大声喊着。 ?『吧 未落,柳上原已经闪电?般的奔回了茶楼上。可是他没有看南宫梦一眼,却是 一把抓起了柜台上的掌柜拼命的摇着:“醒醒,醒醒,薛家到底在哪里啊?” ??“过……过了沙头巷,右边是……是小石街、街,顶头的双……双……双……”掌 柜的给吓傻了,结结巴巴的说道。 ??“双什么?说啊)?这次是南宫梦在他耳边大声喊。 ??“双旗,双旗下就是了)? ??掌柜的惊魂未定,两道影子已经一前一后的不见了。 ??高杆的双旗下,是寂静的薛府,也是天武镖局的总堂口。深夜的黑暗中依稀透着灯 火的微光,四个弟子持刀在门前巡视,另一班四个弟子则从前门到大厅不停的来回走动 。事实上整个天武镖局此时一共有二十四个弟子分作六班在巡视,而看不见的暗哨则隐 藏在角角落落里。 ??表面上看去,一切都平静如常,而暗地里,却有些影子在活动着。 ??“喂,我们现在就杀进去吧)?南宫梦压低了声音说。 ??“别那么杀气腾腾的,大小姐,做事多用用脑子,”柳上原微微摇头,转了个身, 继续在薛府侧面的小巷里头踱步。这已经是他转的第二十个圈子了,他在这里整整转了 一柱香的时间,把南宫梦转得头都要大了。 ??“我们不要命的赶到这里,你就知道转圈,转到他们都死了,我们也就该回家了! ”南宫梦一急,几乎跳起脚来,声音也越来越大。 ??柳上原已经知道她有这个毛病,急忙捂住她的嘴,叹气道:“薛府上下一片安静, 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月七娘他们三个是不是真的来过。即使来过,我们也没有丝毫证据。 现在闯进去能做什么呢?” ??“也许是被他们抓了!要他们放人)?南宫梦雄纠纠的说。 ??“也许?”柳上原无奈的说,“倘若薛家父子不认,又能怎么样。即使他们已经杀 了月七娘他们,尸首也可以随便扔在哪里,到时候咬死不说,官府也没有办法。如果他 们已经抓了那三个人,那么人命捏在他们手里,我们如果激怒了天武,或许活的月七娘 也变作死的了。” ??“他们难道敢杀人?”南宫梦显然没有想到会这样可怕。 ??“他们不但敢杀人,还敢杀我们!薛家称霸一方,什么不敢做?你还要把我们两个 往这个龙潭虎穴里送,也算你胆子够大。” ??“可是……可是……”南宫梦拼命的想辩解,可是总也说不出来。 ??“算了算我,我知道我是柳上原,我是大侠,我总该想想办法的,”柳上原截住了 她,“我们先 那那 进去探一下好了。” ??“是啊是啊)?南宫梦忽然有了精神。 ??“希望还不算太晚……”柳上原低声说,南宫梦没有听见他的话,也没看见他的眼 睛略略有些灰暗。 ?『么 南宫梦身子轻盈,柳上原终于带她翻过了薛府三丈多高的围墙,无声的落在草 丛里,落地的时候柳上原剑光微微一闪,切断了一根线,随手将线头抓在手里。南宫梦 仔细看去的时候,才发现线的另一头是一颗金铃,薛家长达数里的围墙脚下竟然设置了 数万枚金铃!防守严密如铁网一样。 ??南宫梦打个寒噤,柳上原已经拉起她穿过了草丛。柳上原的眼睛在黑暗里透出一种 隐隐的光亮,他带着南宫梦,在薛府后花园中极快的潜行。而更让南宫梦惊叹的是,一 路上的暗弩,扎枪和陷阱都没能躲过他的眼睛,柳上原就象生在黑暗中的豹子一样。 ??“想不到你对机关也这么熟悉啊)?南宫梦一脸仰慕的看着他,柳上原则躲在太湖 石后面,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前面的情况。 ??“单论机关设置这里还算不得第一流,当年塞北雁严晁的庄子比这里要精巧得多, 每一寸可能都设置在机关陷阱里,我要是不学,早就死过十多次了。”柳上原随口道。 ??“听爹说,塞北雁那个恶棍后来死在你的剑下,一庄子的亡命徒都给你送到官府去 了,是吧?”南宫梦开心的问道。 ??“是,七年前了,”柳上原忽然拉起她,闪上了水池上的九曲桥。 ??刚过了桥来到一片树丛旁,柳上原忽然停下了,摸黑弯下腰去。南宫梦看不见他的 举动,有点害怕,急忙问道:“你在做什么?” ??柳上原的手指轻轻扫过地下,心里猛的一凉。手指上有一点黏黏的东西,身边的树 丛有被兵器砍缺的痕迹,而身边则有极淡的甜腥味──血的味道。他悄悄在衣服上擦了 手,起身道:“没什么,鞋子里卡了一粒石子。” ??远处出现了一个黑影,柳上原把南宫梦推到了树丛里。“在这里不要动)?话音未 落,柳上原已经蹑着步子悄悄跟上了那个黑影。到了逼近黑影五丈的地方,柳上原伸出 了一根手指。一根修长的手指遥遥点向了那个黑影的后心,柳上原整个人忽然悠闲下来 ,走得象一个游园的公子。 ??此时南宫梦竟然听见了柳上原的脚步声!以她的武功本绝不可能听见的。可是此时 不但南宫梦听见了,那个黑影分明也听见了,他忽然就停下了步子。而且随着柳上原悠 然的脚步声缓缓逼近,黑影的双腿开始和弹琵琶一样抖个不住,越抖越快。等柳上原逼 近他身后一尺的时候,南宫梦几乎以为那个黑影快把自己的腿给抖断了。 ?『谟 的双腿再也支持不住,身形一软,就要向地下倒去。柳?原化指为掌,一把抄 起了他,把他整个人拎起在半空中,拧过来面对自己。南宫梦忍不住好奇,小心的跑了 出来,凑到柳上原身边看。只见那个黑影不过是一个镖师一样的瘦小汉子,一双精亮的 眼睛里竟闪着恐惧之极的神色。 ??柳上原面无表情的瞅了他一眼,懒洋洋的问道:“起来撒尿啊?” ??瘦小的汉子疯狂的点着头:“大爷,大爷,小的,小的……” ??“你想说什么?”柳上原看着汉子畏惧的样子,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小的,小的确实是起来撒尿……” ??听到这里,南宫梦几乎笑出声来,她一心只觉得好笑,却根本没有想为什么那个汉 子会被吓成这样。她也根本无法理会柳上原星藏指上的无边杀意那一刻凝聚如箭,就象 刺穿了那汉子的背心。汉子当时心里的恐惧只怕比利刃断喉还要更甚三分。 ??“贵局今晚有没有什么人来踢场子呢?”柳上原问道。 ??“没……没有,”汉子脸上分明现出警觉的神色,偷偷的瞟了一眼柳上原的脸色。 ??“当真没有?”南宫梦心里着急,摸出一柄银华如雪的匕首就点在了那汉子的鼻子 上。 ??匕首的光华照得那汉子满脸泛青,寒气直 旨 骨,可汉子还是拼命摇头:“没有, 没有……小姑奶奶,小的真的不敢隐瞒癌?” ??柳上原似乎在走神,双眼漫无边际的看着远处,这时候他默默的竖起了一根手指。 仅仅是一根手指。 ??“大爷,大爷饶命啊)?汉子好象被抽去了骨头,瘫在了柳上原的手上,嘴里却急 促的说道,“半个时辰前,老爷和公子抓了三个来踢局子的人,一个女人,两个男的, 都关在花园西边假山下面的地牢里,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了,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柳上原点了点头,回头问南宫梦道:“你现在想不想打人出气?” ??“想)?南宫梦压低声音喊了一声,威风凛凛的,“我要薛家那些目无王法的人好 看)? ??“那你踢他几脚解闷好了,”柳上原苦笑,“江湖中有多少人眼睛里是有王法的? ” ??“他?算了吧,他那么瘦,样子挺惨的。” ??柳上原微微愣了一下:“你倒是心软,你心那么软,他知道你不敢杀他,所以才不 怕你。” ??“那你会杀他么?”南宫梦好奇的问。 ??“不会,虽然我杀过不少人,”柳上原有些叹息,“可是我很讨厌杀人。” ??他似乎觉得说得太沉闷了点,忽的笑了笑,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杀人多的人, 女孩家都不喜欢。我很怕没人嫁给我,所以不敢杀人太多。” ??“不要紧啊)?南宫梦眉开眼笑的说,“没人嫁给你,我就嫁给你,我不怕杀人的 。” ??柳上原呆了好半晌,忽然义正词严的说:“我不干的!我和你爹也算平辈论交,我 凭什么比他矮一辈啊?” ??南宫梦也是一呆,掩着小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柳上原也笑,一手如风,已经封了那汉子的几个穴道,顺手把软成一瘫的汉子塞到 了一个假山石的下面。两人悄悄的穿过花园,向西首去了。 ??地牢里灯火通明,而且飘出了酒香,生铁的大栅栏里,隐隐有人大声笑着,笑得极 其粗野。 ??柳上原拉着南宫梦躲在一株高杨的背后,南宫梦给酒味熏得难受,气哼哼的骂了一 句:“还喝酒呢!一帮土匪)? ??柳上原没有说话,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因为他在浓郁的酒香里闻见了一 丝异样的气味! ??南宫梦愣神的时候,柳上原忽然大步冲了出去,腰间凛冽长锋在一瞬间绞断了钢铁 的门轴,他无声无息的将铁门扔进草地里,毫不犹豫的冲下了地牢。南宫梦吓了一跳, 急忙小步跑着,去追逐柳上原的背影。 ??柳上原的剑尖浸在鲜血里。 ??事实上他并没有杀一个人,可是他的剑尖依然浸满了鲜血,因为地牢深处满地都是 血。一群袒露着胸膛,露出大片乌黑胸毛的汉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忽然出现的柳上原,手 里的尖刀还在往下滴血。南宫梦冲进来的时候第一个感觉是要呕吐,她几乎以为自己误 入了杀猪的作坊。 ??那股鲜血的气味弥漫了整个地牢,混杂着酒香…… ??乌黑的牛皮绳把苏李两个镖师的手高高吊了起来。他们已经不再是人,而是包着肉 的骨架,因为苏姓镖师的胸膛已经有一半被细细的纹割了下来,鲜血淋过惨白的骨架落 在地上,周围还有零落的碎肉片。南宫梦一辈子都没有想过,一个人的鲜血可以流满这 么大一片。当她发现自己真的站在人的血池中,她除了闭上眼睛扑进柳上原的怀里已经 做不了任何事情了。 ??“你……你是何人?胆敢冲我们天武的局子?”割人的汉子颤抖着说。他本不该害 怕,这是他的地盘,可是从柳上原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他觉出了迫人的气息。 ??“那个女子在那里?”柳上原凝视着剑锋,平静的问道。 ??“想救人?别他XX的妄想了)?汉子们鼓足的气势喝道,“那贱人就算没死,也早 给老五整治得差不多了。” ??“老五,老五,出来帮忙啊)?领头的汉子冲着地牢东头喊道。 ??然后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柳上原的剑已经穿透了他的喉咙。谁也看不见柳上原 是如何出剑的,甚至出剑的时候他怀里依然抱着颤抖的南宫梦。 ??“去死)?柳上原凝视着他死鱼一样的眼珠,然后他的长剑绞动,那颗硕大的头颅 落在了地上。 ??“去旁边等着,”柳上原拍了拍南宫梦的脑袋,把她推倒自己背后。 ?『鹤 们再也不敢等?,无数兵刃发出夺人的呼啸声,柳上原在一瞬间就被包裹在无 限刀光下。这时候所有人都听见柳上原的叹息声,沉重而悠远的叹息中,剑华冲天而起 ! |  | | |